(2025年6月发表于《当今大马》的文章,点此阅读原文。)
新港和令金都是与沙威渊源颇深的地方,过去两年,P320社区空间先后参与了古来县新港华小和居銮县令金振强华小的校史收集工作,协助这两所学校采访不同年代的校友及董家教成员,记录他们对学校的记忆,也借此机会进一步认识沙威与这些周边社区的互动关系。本文略述一二。
先说新港,新港新村与沙威新村同样位于柔佛州古来县内,位于联邦公路二十六哩的沙威新村还未建立前,此处的居民皆散居在二十四哩至二十七哩之间的种植地。住在二十四哩芭地的人尤其多,他们的种植地与新港相连,新港的洪仙大帝庙也是这个地区居民主要的宗教场所。
1951年迁入新村后,不少沙威居民仍旧每日回到原来的芭地上耕作,只是碍于出入新村的自由受限,他们就在沙威另建洪仙大帝庙,以方便膜拜。沙威的洪仙大帝神像来自新港洪仙大帝庙,这是本地人皆知的事(不过神像具体是怎么从新港来到沙威,在不同版本的叙事中有不同的说法)。
每年的农历十一月二十二日是洪仙大帝千秋宝诞,这在沙威的洪仙大帝庙是一个热闹的三日庙会活动,而新港洪仙大帝庙的游神和三日庙会则是落在农历正月十五的庆元宵,该庙的庆宝诞活动相对简单一些。
笔者一直好奇:为何两间同样源头、供奉同一神明的庙宇会有这一点不同?在新港华小的校友访谈中,时任新港洪仙大帝庙理事会主席苏国光和财政黄其祥提供了一个说法。他们说,新港洪仙大帝庙的信众来自周边地区,早年交通不便,古来信众进入新港洪仙大帝庙都是沿着铁路走进去,或搭火车到新港月台。那时新港既没有水供,也没有电供,庆祝宝诞很不方便,因此古来信众就把神明从新港请到古来去做诞。
当时新港洪仙大帝庙做诞的临时地点在古来消防局旁边的空地,之后又改到古来新村蔡氏药房前方的空地。信众在空地上搭戏台、搭帆布做庙会活动,也在古来大街游神。后来,虽然已经有公路进入新港洪仙大帝庙,但这样的惯例依旧延续。直到古来的信众在古来公主城另建古来洪仙大帝庙,才不再从新港请神明到古来庆宝诞。
由于有这样的典故,所以新港洪仙大帝庙内的宝诞活动一向做得比较小型、比较简单。这样的安排可避免分散人潮,让整个古来县的信众可以分配时间出席不同的庙会活动,反映出不同庙宇之间不成文的礼让关系。而沙威洪仙大帝庙没有这层顾虑,所以农历十一月的大型庆宝诞活动从1950年代一直持续至今。
令金振强华小的生源问题
再说令金,从1959年的第一届全国大选至1982年的第六届全国大选,沙威和令金一直属于同一个国会选区。第一届至第三届的全国大选,沙威和令金同属居銮南区国会选区;第四届至第六届全国大选,沙威和令金同属令金国会选区。
过去两地的关系紧密,一些沙威长者仍然记得,以前在投票日当晚,政党基层会跟着载送票箱的车,前往令金县议会去等待计票结果,凌晨才返回沙威。我们在收集沙威居民口述历史时,也听过沙威居民到令金星打园种植或两地男女通婚的故事。
不过随着外在环境、客观条件的改变(两地分属不同选区、人口流动、从事种植业者减少、替代公路增加等),如今年轻一代的沙威居民对令金已经很少抱有一份地缘亲切感。两个地方的空间距离没有改变,但居民之间的情感距离已经变远了。
采访令金振强华小的校友及整理该校史料时,我们强烈感受到人口流失给令金社区带来的打击。建校于1920年的令金振强华小,1950年代学生人数最多的时候超过700人,到了1990年代,学生人数已减少至300余人,至去年,包括幼稚园学生在内,学生仅余50人。
过去几年,该校面对严峻的生源问题,而生源问题背后更大的是当地人口流失的结构问题。受访的校友、老师皆提及当地的经济发展迟缓、就业机会稀缺,导致大量人口迁移到其他的城市,如新加坡、吉隆坡、新山、居銮等。即使还在振强华小求学的在籍学生,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家长在外地谋生,由祖父母辈照顾的留守儿童。
令金有着悠久的历史,年长一辈的振强校友见证母校在二战中被征用为日军军事基地、在战后课室被用作关押日本战犯的临时地点、紧急状态时期师生被动员参与殖民政府号召马共投降的游行、马来亚独立前后马华公会在校内为华人登记公民权,然而这些历史记忆、地方知识无助于应对当下的招生问题。
受访的董事成员和老师说,振强华小的地理位置处于劣势,即使是与振强同属微型华小的沙翁华小,也尚能吸引来自居銮的学生,而该校既没有办法吸引到居銮的学生,也没有办法吸引到新邦令金或拉央拉央的学生。他们只能被动地寄望政府推动经济发展计划,重新为社区引入居民,带来生源。
对比令金,笔者认为沙威社区的人口流失情况并不显著,但那不见得是因为沙威有什么做得比令金更好,而只是因为沙威相对处在一个更好的地理位置上。实际上,与令金的人口迁移到新邦令金、居銮一样,沙威社区同样吸纳了来自周边社区,如士年纳、亚逸文满、武吉峇都等迁移进来的新居民。换句话说,这里的人口增加,其实意味着周边社区的人口减少。
社区之间的人口竞争
过去几年,全马多个新村、小镇开展社区营造或地方创生工作,不少地方被看见,似乎有种欣欣向荣的新村小镇复兴现象。然而实际走入新村小镇去观察,看看学校里的学生人数、看看非假日的人流、看看常住人口的日常生活情况,就会知道这些热闹景象是否只是表象。
新村小镇的人口流失、社区之间的人口竞争仍然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商家竞争消费者、雇主竞争劳动者、学校竞争收生、庙宇竞争信众、活动竞争参与者,不一而足。有时候某一个社区的知名度提高,人流增加,未必能够为周边社区带来正面的效益,它也可能会更饥渴地与周边社区竞争资源,挤压周边社区的生存空间。
如何能够让一个社区与周边社区共生共好,让彼此都可持续发展?如何更合理地使用、分享社会资源,让更多的新村小镇受惠,而不是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这是民间和官方在推动社区活化时应该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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