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英校长在四维华小任职多年,桃李无数。这些年,她也积极投入社区工作,在沙威不懈地推动书法教育。2024年1月,我们采访吴丽英校长,听她分享其成长、求学及工作经历,记录她的口述历史。
吴丽英出生于1949年,属牛,籍贯是福建惠安。她的老家在麻坡二马路尾,父亲生前是一位旧货商,商店的招牌是“万合兴”( Ban Hup Seng),专经营旧货收购,从前很多做“karang guni”的各种族人士收玻璃瓶、破铜烂铁、麻包袋及鸭毛等,卖到他们的店去。
回忆起父亲,她说,父亲九岁成了孤儿,少年从中国南来,当过苦力、拉过人力车,经过多年的奋斗,方才有能力给家人一个窝,把七个儿女抚养长大,让他们有机会接受教育。
“我的大哥、大姐、三弟和小弟是麻坡中化中学的校友,二哥从小接受英文教育,不过他有去当年的黄昏班学习中文。我和小妹的小学教育是在麻坡老家对面的中化二小度过,中学则是进入麻坡苏丹阿布峇卡女子中学(Sultan Abu Bakar Girl's School,SABG)。”
她说,她老家的隔壁是南海观音庙,对面就是麻坡中化二小。以前中化二小校园下午就是她和玩伴的天地,他们常在那里玩。比如:把相思豆装在老人麦片罐子里,玩一种用手指弹相思豆的游戏——你那边十颗,我这边十颗,中间隔着一条线(一条想象的河),用自己的相思豆弹对方的相思豆。
小学在中化二小毕业后,她被教育局安排去麻坡SAB就读。当时麻坡没有男女混合学校,都是男生上男校,女生上女校。在SAB读到中五毕业,考获9号剑桥文凭后,她原本想继续深造。
“其实我对医学方面很有兴趣,在中学已经是红十字会的成员。更早的愿望是想读医科,然而爸爸的思想封建,重男轻女,他很早就对我说,‘最多只会给你读到9号(中五)’,因此倘若我还是打算涉猎medical field,就只好选择读student nursing,将来或许还有机会。”
“那时候很流行读student nursing(护士课程),我已经申请到英国的St. Albans Hospital(圣奥尔本斯医院),收到了录取信,还做了medical check-up,同时准备要去申请李氏基金赞助机票,但是后来妈妈讲,不希望我成为护士,大哥和二哥也赞同妈妈的意见,所以最后我没去成。”
由于妈妈不同意,吴丽英最终没有去英国当“护士学生“。她说,当时有个名叫卓秀凤的同学介绍她去当临教,这位同学读完9号后就直接去做临教。而她在1967年准备申请student nursing期间,也趁着空档时间去学了打字和速记(typing and shorthand),还有裁缝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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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丽英校长对医学有兴趣,最早的愿望是成为一位医生。她(第三排右边第一位)在麻坡苏丹阿布峇卡女中求学时已经是红十字会的成员。 |
开始教学生涯
1969年,20岁的吴丽英开始当老师,她说,教书一直是她排在护理之后的第二选项,在申请护士学生课程之前,她和一位刘淑娥同学一起申请过沙巴的Gaya Kolej师训学院(加雅师训学院),不过只申请到一半,没有完成程序。
1969年她应征森美兰瓜拉庇朥的巴力丁宜(Parit Tinggi)小学,成功获得聘请,身份是“Guru Sambilan”。她说,在那之前,她从来没去过瓜拉庇朥,只知道那间小学校长的岳母的店在那里,这校长给了她一张手画的地图,教她怎么从一个点乘搭德士到下一个点。她在麻坡二马路通商布疋洋货店买了一个行李箱,就按着校长给的地图单枪匹马出发到巴力丁宜。她还记得从老家搭德士去那里的路线,是先从麻坡去马六甲,从马六甲去淡边,然后再从淡边去瓜拉庇朥。
每天上班,她须从瓜拉庇朥镇搭巴士去巴力丁宜园丘里的学校。巴力丁宜很偏僻,距离瓜拉庇朥大概有7英里,她在瓜拉庇朥租房,每天来回巴力丁宜的学校。
她说,当时她的薪水每个月120多块,扣除房租15块,在外头搭伙食两餐40块,还有早餐、买邮票、买信纸的一些花费,偶尔还剩有10块钱可以存进银行。
巴力丁宜小学只有上午班,她主要是教马来文,当时的马来文不叫“Bahasa Melayu”或“Bahasa Malaysia”,而是叫“Bahasa Kebangsaan”。
吴丽英说,1969年是她工作的第一年,当年的五月份就遇上五一三事件,学校停课,有curfew(宵禁),她原本是在外头搭伙食,结果不能出门,幸好善良的房东太太请她一起吃。房东的店是卖文具兼洋货的,他们家有三个儿子、四五个女儿,以及几个孙子孙女。大儿子在马口园丘工作,二儿子在本地做木工,和一个小儿子在马大念书。那时候,房东家里多数是女性,她有两个女儿在附近当教师,大家每天都得提心吊胆。
她记得,五一三时期,虽然瓜拉庇朥市区没发生什么事情,但人心惶惶。有人传说在周边的一些小地方像Ulu Juasseh(乌鲁爪西)、Gelugor(武吉古鲁莪)有发生种族冲突;也有人听说白天有马来人到卖布的洋货店买整匹红布,大家就觉得非常紧张,互相通知并警惕。
“那时候瓜拉庇朥只有一栋四层楼高的建筑,于是安排了人在那栋建筑守夜。房东太太的大儿子装好一小瓶一小瓶的树胶醋,给家里人放在床边,说倘若有人冲进房来,就用树胶醋丢他们(注:树胶醋具有腐蚀性,会灼伤皮肤)。”
她说,当时整个社会马来族和华族的关系很紧张,她乘搭德士,家里人会叮嘱她,即使马来司机的收费便宜一点,也千万别上他们的车。巴力丁宜的校长每天骑电单车去学校,电单车上藏着一个打风器,打风器里头的铁棒有一端磨得很尖,因为校长心里也很害怕,需要带着一个防身的武器。
吴丽英已经忘了那一年停课多久。隔年,1970年,她应征森美兰金马士的国民华小。当时的华文小学都是登报招聘老师,她看到广告后就去应征,获得录取,她的身份变成了“Guru Sementara”。从麻坡到金马士的路线跟瓜拉庇朥不同,她要先到昔加末,再从昔加末转车到金马士。这条路线比去瓜拉庇朥的路途较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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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金马士华小出版五十周年金禧纪念特刊。那一年,吴丽英校长在该华小任教(左下角)。 |
从森美兰到柔佛
1971年,吴丽英再次转换学校,从森美兰州金马士的国民华小转到柔佛州古来二十六哩的四维华小。她说,1960年代末,全国开始实施男女教师同工同酬制,柔佛州已经开始实施,而森美兰州却还没有,为了获得更合理的薪资,在机缘巧合下,她来到了加拉巴沙威的四维华小服务。从1971年报到,一直到2000年被调派去笨珍县文律的乐育二校掌校,她在四维华小服务了约30年。
“那时候我的父亲有一个姓张的朋友在亚依淡做火锯厂,当时是我第一次到二十六哩,从麻坡搭德士到亚依淡过夜,然后第二天一早,父亲朋友的司机就把我从亚依淡载过来。当时只见二十六哩的周边几乎都是橡胶园。”
她说,刚来的时候,她的身份还是临教,1972年她获得机会进入第三届假期师训(SRC3),经过连续三年的假期受训,最后方通过考核成为合格教师。那时候第一届假期师训只开放给高中生,第二届开放给北马人,而SRC3这一届只在新山。男生一班,在Temenggong Ibrahim学院住宿,他们住在个别的房间;女生两班,在Tun Fatimah女校住宿,同住一个dormitory。
“受训后,我们从Attachment Teacher变成Qualified Teacher,尚有一本buku biru,等于是有了老师的lice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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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英校长仍保留着当年假期师训班的同学纪念册(左图)。 |
吴丽英说,她在巴力丁宜教书时没有宿舍,要自己在外头租房,之后在金马士和沙威教书,校方都有为外来的教师安排宿舍。不过在沙威的教师宿舍里没有自来水,只有井水,而且要等到晚上才有私人电流供应,起初还真不习惯。
“我从小住在麻坡就有自来水、有电供,到了沙威才学打井水,起先打不到,一桶水,从井里提上来只剩半桶。”
她记得,当时宿舍里的厨房有请一位厨娘,大家叫她运嫂。运嫂负责煮两餐——午餐和晚餐。每个人一个月付几十块钱,作为伙食费用。
她说,住在宿舍里的教师们感情融洽,宿舍外面有几个大水箱(tangki),平日大家早晚都是一起在大水箱的旁边刷牙、洗脸。“晚餐吃饱饭后,大家会在学校周围散步,那时候学校前面有菜园,有胡椒园。散步后,大家就回房间各自改簿子等等。到晚上9点有个coffee time,咖啡泡好了,有人会‘kiang kiang kiang’敲咖啡壶,大家听到了,就一起出去共享咖啡,即使不喝咖啡的老师也会来坐着聊天。”
在四维华小的教学生涯
当时在四维华小掌校的是方子铮校长,吴丽英说,方子铮在四维华小从教师擢升为校长,服务的时间很长。1971年,她来到四维就担任四年级A班的班主任,当时校方规定班主任都要教本班学生华文和数学。另外,她也同时教导其他年级的英文、自然、地方研究、体育、美术等副科。
“七十年代沙威新村,很多学生完成小学后就没有再继续升学,尤其是女生。我所知道那时整个沙威只有三个女生读完小学后升中学,人们叫她们三朵花,因为她们的名字刚巧都有一个花字——丘菊花、巫桂花和曾英花。“
“丘菊花后来有幸进入教育界,后来也成为一位合格的老师。曾英花是杂货店曾永祥的女儿,后来她嫁给了村内另一家杂货店锦美成的老板。而巫桂花则嫁给邻村士年纳的青年才俊。”
她补充说,也有一些辍学的青少年、年轻人,会继续上村委设立的黄昏班。
她记得,当时学生的英文程度不高,在她教六年级会考班时,年初进到课室,通常会先让学生默写一遍26个英文字母,确保六年级的他们都会分辨abc的大写和小写。当时他们做班主任都是连续带三年,从一年级带到三年级,或是从四年级带到六年级,一些学生如果遇到教学随和的老师,被连续带三年,日子多数会过得很快乐、无拘无束。
谈到以前四维华小的校舍,她说,以前校门口有一个洋灰拱门,拱门牌匾上的“四维公学”四个字是谢东全写的(谢全记杂货店东主,四维公学早期的董事)。约莫是在1972年某一个午后,有一辆货车开进食堂时,由于车身太高,竟然把整个拱门上段的牌匾撞断,直接横顶在车顶上,载进校内。多位在食堂聊天的人,均吓了一大跳。
“记得那辆货车的车牌是3953,而那个拱门牌匾则书写着1953的年份。据悉后来还有人买了马票,而且中奖,算是一则趣闻。”
回忆以前的同事,吴丽英说,他们称呼彼此的方式很有趣,有一位英文老师林约翰,大家叫他Ang Mo Lim;有一个姓林的老师是潮州人,这老师美术很好,说话带点方言口音,大家就叫他Teochew Lim;还有一个来自马六甲姓林的年轻男老师,大家就叫他Ah Lim。
“我是福建人,所以大家叫我Hokkien Goh,另外也有一个姓吴的女老师就叫Teochew Goh。还有姓张的老师,年纪大的叫老张,年轻的是小张。其他单独一人的,就直接叫老黄、老邓、Ah Gan、Ah Loh等等。”
目前一般上,执教多年的教育工作者,都是一步一步擢升,先是成为兼修课程副校长(KK,Guru Penolong Kanan Kokurikulum)、学生事务副校长(HEM,Guru Penolong Kanan Hal Ehwal Murid)、行政副校长(Guru Penolong Kanan Pentadbiran),到最后成为校长。
1998年,吴丽英在四维华小擢升为第一副校长。2000年,她被柔州教育局调派到笨珍县文律的乐育二校掌校,之后又转派去乐育六校。2005年被调回来古来县士年纳华小,然后退休。
吴丽英校长与夫婿曾兆满共同回忆话当年。 |
在沙威结婚组织家庭
在四维华小,吴丽英认识了当时学校的书记曾兆满,两人在1973年结婚组织家庭。陪伴吴丽英一同受访的曾兆满生于1943年,属马,客家河婆人,祖籍广东揭西五经富。他说,早期他本来有意思到新加坡蔡厝港的公教中学,然而由于他不是基督徒,所以进不了公教,最终报读宽柔中学。
他1962年毕业自宽中后,曾在新加坡蔡厝港的曾星旺杂货店当书记。他说,因为他有报考政府高中离校文凭(CSS LCE, Lower Certificate of Education),所以符合资格回来马来西亚当公务员,于是回归故里,在四维学校任职书记,长达33年,一直做到1998年退休。
吴丽英说,他们两人订婚时所分派的喜饼是依照福建人的传统,有麻粩(mua lau)、粩花(lau hue)这些传统的福建人嫁女喜饼。他们的结婚照也是在麻坡拍的,在当时麻坡的晋华影社,影社的老板李晋华是一位有名气的摄影师。
曾兆满说,他们的结婚喜酒是在沙威刘氏公会的后面摆午宴,而新娘车则是跟当地吴英记杂货店的老板吴彩奖租借,那是当时二十六哩唯一的一辆马赛地,车主吴彩奖不放心让别人开他的车,还指定要自己的侄儿亲自开车。
婚后,他们不住在街上门牌34号的老家(现在是亚华茶餐室)。以前曾兆满的哥哥曾兆丰曾经在老家开永和杂货店。曾兆丰曾经是活跃的马华党员,也曾出任加拉巴沙威地方议员。
后来,有发展商开始在联邦公路的另一边(也就是新村的对面)兴建新沙威花园,那是沙威最早期的花园住宅之一。他们在1972年下订,买下新沙威花园门牌38号的新屋子,价钱是11千500元,他们给了头期4千元,再跟银行借贷7千,分期付款偿还。那时候,新沙威花园的店屋也只是卖29千,但是他们买不起。1978年,在新沙威花园旁边的伟都花园开始建立独立式住宅及排店,当时他们和几个友人相约订购而成了邻居,并于1979年圣诞节前夕迁入,居住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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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马来西亚书艺协会古来联委会举办会员书画展,当时吴丽英校长是古来联委会财政, |
退休后继续参与社区活动
提起文律的乐育二校,吴丽英记得,那学校门口的字,是她请二十六哩沙威书法班的老前辈套伯(黄光套)帮忙写的。黄光套是沙威书法班的顾问,书法写得很好,在四维学校的课室走廊外面那道墙也有套伯的字,礼堂里面则有彭永才、黄纪永和刘道南等书法家的字。
吴丽英校长喜爱书法,退休后,她仍然积极参与沙威的社区文化活动,她负责沙威书法班多年,至今仍然是书法班的导师,每个星期五晚上指导儿童和青少年写书法。明年,沙威书法班将步入40周年。
吴校长说,之前在她家族里没有人当老师,从她开始,她的妹妹和妹婿后来都进入了教育界。之后,她妹妹的女儿当了老师,目前弟弟的两个女儿也成为老师,她自己的女儿则设立了学前教育的幼儿园,变成了一个老师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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