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妹女士和张细兴先生是夫妻,他俩在沙威街上新茂昌杂货店前经营猪头皮面档数十载,见证着沙威社区的改变。2024年1月,我们采访他俩,记录他们为何、如何经营这个面档生意,也记录他们过去的其他工作经验。
黄大妹女士 |
黄大妹生于1954年,生肖属马,今年71岁。她祖籍客家河婆,在士乃新村出生。黄大妹在家里排行最大,下有三个妹妹,四个弟弟。因为家里穷,黄大妹很小就出来做工赚钱,她说,“我10多岁就会割胶,那时早上去割别人的橡胶园,下午就去爸爸的芭种菜,每天都是要到晚上才回家。”
她割胶的橡胶园在士乃13里的“大庄口”(客话,tai zong heu),父亲的芭就在士乃14里罗斯谷一带。她说,父亲跟人家买了7咭地,最开始是种胡椒,后来改成种菜,种过黄瓜、辣椒、桂豆、矮瓜,再后来推了菜园就种油子(油棕),现在已经卖掉了。
黄大妹的父亲名黄光迹,生于1933年,生肖属鸡,逝世于2021年。母亲名余珠,生于1934年,生肖属狗,逝世于2023年。24岁那年,黄大妹嫁给先生张细兴,结婚日期是1977年2月12日。她说,以前的人结婚都是媒婆介绍,她不知道媒婆的名字,只知道媒婆是26里人。
她的丈夫张细兴在旁补充说,这个媒婆是个老人,他喊她“姑婆”。姑婆只是拿了他的照片和太太的照片让他们对换看,他们看了觉得顺眼就安排见面。后来,两个人拍拖不到一年就结婚了。
拍拖的时候,张细兴带过黄大妹去看电影一两次,都是下古来的光明戏院看。当时,光明戏院的票价分三种,前面几排是4毛,中间座位是6毛半,最后一排是1块2毛半。张细兴说,前面几排靠近屏幕会比较便宜,最后一排位置最高所以最贵,不过他每次都买中间的座位。
他记得,结婚后他们也有在26里的金都戏院看过一次电影。他印象中那时看的是《化骨神龙剑》,金都戏院就一个票价,4毛钱。
结婚那天,张细兴开着新娘车去士乃接新娘,随同的还有3辆姐妹车。新娘车是他的父亲跟新茂昌杂货店的老板借来的Volvo。黄大妹说,当天早上接新娘的时候,她穿一套全白的婚纱,婚纱是跟龙凤相馆租的。到了中午摆酒的时候就再换一套下妆裙,下妆裙就是她找朋友帮忙做的。他们也给龙凤相馆拍结婚照,两张300多块,彩色的,一张全家福,一张结婚照。
张细兴说,摆酒他们是叫自己人来煮,那时候的宴席有12道菜,不像现在只有8道菜。
21里做建筑
黄大妹说,自嫁过来沙威,她就住在先生新村门牌P70B的老屋。老屋有四间房,当年她和先生是跟家公家婆,还有两个姑姑一起住。她记得,那时家公已经在美顺洋货店前面摆摊卖猪头皮、卖面,除了先生,两个还未出嫁的姑姑也都有去帮忙。家公想到档口太多人了,就叫她去外面找工,后来她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做建筑的工。
“我在士乃那边割胶,做到24岁结婚就停了,家里的芭也没有再回去帮忙。嫁过来之后,就去做建筑。”她说,那时做建筑的工地是在新港路口再往前,在21里大路边建屋子。
黄大妹记得,那时建筑工地加她在内有三、四个妇女,全是华人妇女。她们主要是做打杂的工,像是挑水泥、搬砖头、在砖头上面涂水泥再叠砖头、铲泥土进机器里面搅灰,等等。
她说,做建筑是每天从早上8点做到下午5点,做满一天有30块。如果是下雨天,一整天没办法开工就没钱;如果是提早回家的话,就算钟点。至于每个钟算多少钱她就不记得了。“做建筑不是稳稳长期都有得做,它是一个时期一个时期的,正好这个时期没有什么工可以做,或者手头上的工全部都做完了,他们不需要人的话,我就要去别边做,等到有工再回来做。”
做建筑有三段休息时间,早上10点和下午3点喝茶,中午12点是午餐。她说,午餐她都是一大早就煮好,自己带饭去,喝茶点心时间如果肚子饿,她就在附近的店买那种几毛钱的面包。每天早上7点半,她会在Shell油泵前面的路边等2号巴士,搭巴士下去21里,有时正好遇上她的姑丈经过26里,她也会搭姑丈的顺风车下去。5点放工后,她才又搭巴士回来26里,回到家差不多就傍晚6点多、7点。晚餐家婆会煮好,她不必煮。
一直到怀大儿子怀胎有6个月,她才没有继续做建筑,她说,“那时别的安娣看到我肚子这么大,还很担心我,告诉我‘你怀孕就不要拿砖头’。”黄大妹生了两男一女,三个都是在新山中央医院生。“前面两个男的是开刀,大的1978年生,第二的1980年,医生都说胎盘太小,婴儿头不会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太(多)粗工。小女儿就是1985年才生,她就是自然生。”
新加坡做电子厂
黄大妹说,自己生三胎都是坐月子30天,坐满月孩子就交给家婆带,自己出来工作。生大儿子的月子坐满后,她就通过朋友介绍找到了一份割胶的工作。橡胶园在25里,回教堂附近那条路直直进去里面就是,园主姓陈。
那时,她凌晨4、5点就骑脚车去橡胶园,她说,“全部自己来,割了胶就收胶水,之后还要用托做胶,跟着才绞(成胶片)和晒胶片”,做完就可以回家了,大概也要中午12点多。
她说,姓陈的园主在橡胶园下坡有水的地方搭了寮子,收回来的胶水就在寮子里做胶、绞胶片,最后她才把胶片拿到园主的家去晒,园主的家很靠近寮子。晒好的胶片,园主会自己收,之后才载去烟房卖。黄大妹记得,那时卖出去的钱是六四分账,园主抽六,她抽四,大概每个月是几十块。这笔钱她每个月全部都给家公,家公从中再分给她20块。
黄大妹后来也去过新加坡做电子厂,那是在1989年的事情。她做的是中班,一个星期工作5天半,每天从下午3点开工到晚上11点。她说,那时26里有工厂巴士载人出去,她中午12点半会在家前面等,晚上回来巴士也会放她在家前面下车,很方便。“最开始做的那间电子厂是朋友介绍的,那个朋友是坐冯金山的巴士。她介绍我,我也是坐冯金山的巴士去。”
她说,新加坡电子厂把工作sub出来给冯金山,由冯金山这边负责找工人、载送工人。“我们是跟冯金山拿薪水,每个月月中,冯金山就会给我们薪水。”她当时的薪水是每天14块,每个月大概新币400块,或者400块出一点,其他什么津贴、花红都没有。
1994年应该是经济不好,这家电子厂裁员,她和很多26里人都被裁。她说,电子厂说停就停,没有给任何赔偿,她们只好换另外一家电子厂。“新的电子厂就是坐萧元寿的巴士。”黄大妹说,跟冯金山不同,萧元寿只是负责巴士载送,他没有跟工厂sub工来做,所以就变成每个月由工厂直接出粮。“在萧元寿这边,薪水更多,每个月多少也有新币600块。”
她说,在新加坡工作之后,她就没有再把薪水交给家公,只是每个月给家婆马币200块,其他的她就用来买米、买罐头、买厕纸,零零碎碎家里要用的东西,还有剩下的她才存一点起来。这些日常用品都是从新加坡买回来,因为那边卖的东西比较便宜,那时兑换率也不高,差不多是1兑1.1、1.2,所以算起来在新加坡买东西更划算。
她说,那时巴士每天出到新加坡大概下午1点半,巴士在Woodland停一下,让他们下车买东西。如果隔天是初一、十五,她就会买拜神用的水果。将近过年时,她也会买柑或者过年衣。不过如果遇上塞车,巴士就没有停Woodland,直接开往工厂。巴士大概下午2点半会到工厂,他们会休息喝下午茶,然后2点9、10个字才进厂,下午3点开工。
剾猪头皮的工作
黄大妹说,做萧元寿的手的时候,她先生已经接手家公的档口在卖面、卖猪头皮,两个姑姑已经嫁人,没有再帮忙,就剩下先生一个人在做,所以她也会帮忙先生处理猪头皮。“我每天早上7、8点去档口剾(客话,kao)猪头皮,剾完就回家,面就他自己烫、自己卖。”
她说,她每天在档口差不多到10点、11点,就要回家赶着煮饭、吃午餐,然后准准12点1、2个字去等厂车出新加坡。到了工厂,她就不会再吃午餐,只是喝下午茶,很多时候都是吃roti。她早上在档口帮忙时会先买好roti,“就在对面的亚鸿档买,5毛一个,亚鸿档最开始是在26°C(素食档)前面,那时他还没有搬过来这里(门牌A16)。”有的时候,巴士停在Woodland,她看到想吃的东西也会买来做下午茶,“都是小样的,九层糕、老婆饼这些。”
“第二间电子厂,一直做到准证办不到才没有继续在新加坡做”,黄大妹说,那时应该是1995、1996年,她大概是41、42岁。回来没多久,她就听人家说士乃有一间厂要找人,她马上跑去士乃问工。“那间厂专做男人安全套,我在里面做packing,有的packing 5片,也有的packing 10片。”那间工厂每个星期工作6天,工作时间是从下午4点到凌晨12点。薪水也是算天的,一天20块,月底拿钱。
黄大妹在士乃的这间厂前后做了有8、9年,她说,那时最大的内孙5岁,因为大儿子和大媳妇要工作,她要帮忙带人才完全停掉外面的工。后来内孙上中学,能照顾自己了,她才正式出来档口帮忙先生。
她说, 剾猪头皮的工作到现在还是她每天在做,但剾多少个猪头就不一定,要看当天猪肉贩能给他们几个,“最多的时候要剾20多个,1个小时出一点能剾完。”
她提到剾猪头皮的技巧,她会从猪耳朵开始,然后到猪头顶,再到猪眼睛、猪鼻子,最后才到猪脸。剾的时候要看得很仔细,所有的细毛都要剾掉,同时也要顺着毛生长的方向剾,就像剃头发一样,反方向会不干净,“剾不干净顾客会呱呱叫的”。
在新茂昌杂货店前的猪头皮面档 |
两代人经营的档口
黄大妹的丈夫张细兴说,在新茂昌杂货店前的猪头皮面档,他们家已经做了两代人,在他很小的时候,爸爸已经开始卖猪头皮面。以前,他的父亲除了卖猪头皮,也卖绿豆汤、六味汤。除了在新茂昌前面的档口,早期在洪仙大帝庙神诞的时候,他们也在戏台那里卖卤猪头皮面和六味。
他说,一家人都曾经协助爸爸的生意,他的妈妈、姐姐、三个妹妹,还有爸妈领养的哥哥,都在面档做过。他10多岁就开始出档口帮爸爸,不过那时只是玩玩,不是认真地做。
“我读完小学就没有再读书,在新加坡打工,住姐姐那边。我姐姐19岁就嫁出去新加坡,我姐夫是潮州人,以前在新加坡Jurong开咖啡店,卖饭给工厂工人。我早上帮忙姐夫,下午就去帮人做打杂喷漆,好像喷漆之前,要先弄干净,再补泥,我就做这些工作。到我结婚的时候,还有请这个新加坡的老板过来喝喜酒。他没有来,不过有搭红包。”
“那时候,新加坡的飞轮牌鲍鱼只卖5块钱,现在要卖到最少100块。”
张细兴说,因为自己家里没有菜园,也没有油棕芭,所以他只能到外头闯荡。除了出新加坡打工,他也曾在士乃的大吉花园做过杂工,用砖模来做空砖。
张细兴先生 |
回忆以前爸爸的面档生意,他说,爸爸跟四、五家猪肉档拿猪头皮,永成号、曾永祥、黄光套这些卖猪肉的沙威老行家都有交货给他们,“以前的人是早上4点杀猪,上午就送到猪肉档,现在是下午杀猪,到晚上12点才送来猪肉档,放在雪柜里面隔天卖。”
“以前用来卤猪头皮的材料也比较多,八角、大茴、小茴、桂皮……,现在没有那么多了。就像肉骨茶,以前的人会用甘草,现在也没有了。”他补充,卤猪头皮的材料还有黑酱油、五香粉、糟嫲(酒糟,客话,zo ma)等等。
他说,以前他们还有卤豆腐卜、卤蛋,“1970年代kosong的面也有,卖1毛钱”,现在都没有了。1976年他接手生意的时候一碗有料的猪头皮面卖7毛,到了1980年代已经卖到1块半。
最开始,张细兴只是帮忙爸爸洗碗、看头看尾,在接手后,他掌握了一些技巧,也顺应时代做了一些改变。他说,现在卤猪头皮只要卤半小时就可以了,“不过也要看是大片还是小片,是厚还是薄,如果猪头皮小片,卤太久就会粘到完。”
张细兴说,他们有卤猪头皮、猪耳朵、猪舌嫲(猪舌,客话,shed ma),以前很销。在他爸爸做生意的时候,他们的档口是木的,档口边也没有自来水,他们要从新茂昌后面的井挑水来用,把水装在龙缸和火水桶里面。
在公会里负责卡拉OK
张细兴从小帮忙爸爸做生意,出去外头闯荡一段时间后,又回来接手爸爸的生意。他说,有一个时期,他早上卖猪头皮,收工后就去做自由餐,像人家做白事,他就去帮人家煲鱼粥,用马鲛鱼、中国鳝这些鱼煮粥。
他说,这额外的工作没有固定薪水,“人家就是包一个红包,要煮很多天”,有的人做白事做三天,有的做五天,最长的也有一个礼拜。
还有一个时期,他在工作之余去张氏公会做卡拉OK的义工,也做了大约有10年。他说,2001年开始,张氏公会不够人手,他就去公会帮忙,其实他本来是不会唱歌的,后来才在公会学会唱歌。不过这公会的义工也不好做,遇到有唱歌的日子,下雨天也要去开门给人唱,“好没有人讲你好,没有去开门就会给人讲。”
不过他是喜欢唱歌的,他说,唱歌活动让他认识很多朋友,他喜欢跟人合唱《分飞燕》、《俩忘烟水里》这些合唱曲,也喜欢唱福建歌《车站》,“《无言的结局》以前我要减3才能唱到,现在是减4都唱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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