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发表于《当今大马》的文章,点此阅读原文。)
清晨五点,吉隆坡李霖泰菜市场有小贩在劏鸡劏鱼切烧肉,刀落砧板的声音,搬运碰撞摩擦的声音,摊贩和顾客的日常攀谈,待宰的鸡咯咯叫,还有清真寺传来的晨祷声,相互交错。
清晨六点,四个休假的缅甸移工赤着上身在菜市场旁的停车场踢足球。他们壮硕结实,劳动练就的胸肌、腹肌和臂肌线条明显。看着他们矫健地控球,愉悦地挥洒着汗水,旁观者也能感受到运动带来的畅快。
这是漫画家NOvia在《老吉隆坡的24小时》中的开场。
这部于2017年和2018年发表在《热带季风》刊物的漫画记录了老吉隆坡街区的一些小片段,作品里充满草根市井的情感,令人莞尔的世俗趣味,和细腻的社会观察。2021年,P320社区空间曾举办《NOvia漫画原稿展》,让柔南民众也能够近距离欣赏这些漫画原稿。
被逼迁的乐安茶室;人头攒动的老鼠巷旧货市集;使用不同语言在圣若望座堂祷告的信徒;仙四师爷庙里的街坊在打小人;熟读大伯公万字图的赌徒正准备去下注;露宿者伸手乞讨……
这些作品里的片段既可以拆开来单独看,也可以打散先后次序跳跃着看,而当读者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呈现出的又是一幅鲜活多元的街区景观。
随着苏丹街、茨厂街周边逐步重建,有一天公众或许只能透过这样的作品去重新认识某个阶段的吉隆坡,思考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得到与失去了什么,保留与忽略了什么,谁是实际得利者,而谁又是在付出代价后被遗忘的人。
漫画家没有在作品中给出答案,她只是为想寻找答案的读者提供一些线索,让人们可以从这些另类史料中自行解惑。这是作品的独特与精彩之处,它转换不同的角度展现小市民的自由之美,让读者玩味人与空间的关系,尤其是中下阶层社群如何通过日常实践去创造、改造空间。
NOvia的漫画兼备题材与形式创新,且具有强烈的个人风格,是P320漫画馆藏中,笔者常向来访者推荐的本土漫画。
粗犷的实验漫画
另一位笔者也常推荐的本土漫画家是冼文光,在P320的漫画馆藏中有他所创作的《CHINA X'perience》、《巨人》和《诱梦器》。与NOvia的精雕细琢正好相反,冼文光的特点是豪迈粗犷,用极少文字、极粗的线条、极简的图像去讲述荒诞迷离的故事。
他于2006年出版的无字漫画《CHINA X'perience》原本的题目是《卡夫卡经验》,整部漫画的人物都是符号化的人,除了表达情绪的五官,表现动作的四肢,这些人物没有其他身份特征,他们可以是任何人、所有人。
某则故事中,这人在树下小睡,挂在树上的果子随风轻摆,果熟蒂落,正敲在他头上,他捡起果子咬一口,发现味道不对,丢掉果子,然后抵着树身呕吐,他感到昏眩,失去意识,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在一棵树下,他左顾右盼,看见树上挂着一颗果子,于是他在树下小睡,等待果熟蒂落。故事结束。
最后的一格漫画,衔接到了故事的第一格,仿佛一切皆是梦,一切皆是幻觉,又仿佛等待、呕吐、昏眩、苏醒、复又等待都是真实的、它是一种本来如此、无可避免的循环。
他于2022年出版的《巨人》是对诗人陈瑞献诗作的二度创作,是致敬,是解读,也是放纵地断章取义,让诗里的意象恣意延伸,长成另一个模样。像里头收录的《一个诗人的房间》,只是摘取了原诗十四句里的六句:
“鸡栖于背窗口/跟八只八哥叙旧/书架上一盘眼镜蛇在午睡”,“白眼圈在叶间造窝/一张断发织成的坐席/墙壁画满悉达多”
其余的部分,既有对诗里某些意象的聚焦放大,如一再出现的壁虎,也有对原诗的删减省略和扭曲。要一一细究图像与文字的关联是徒劳的,因为它们也包含了许多即兴成分,比如在《人面蛾》的开头,出现了一个通往P320的路牌,那只是漫画家2022年在此处驻场创作时,与P320开的一个小玩笑。
2023年,冼文光以笔名“马尔斯波普”发表《诱梦器》,这是他的第一本写实漫画,却采取了一种激进的图文不符拼贴手法。漫画里的文字较其前作多,所有的文字都是他在2010年到2013年间的梦境,而所有的图都是相隔大约十年后,他的随手涂鸦。
图和文是各走一路,彼此无关的,但在梦的大主题之下,它们又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互补作用。那些过去与当下的前意识交织在一起,变成一部非常迷幻,像梦游一样的作品。
最后,还是同样的植入式宣传,有兴趣想要阅读这些另类漫画的读者,除了直接买书以外,也可以前来P320社区图书馆借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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