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威印记》五(作者:黄益启)
在古来宽中服务的时候,我经常会带学生留校进行各种训练。我的原则是——凡是我叫留校的学生,务必要让他们安全到家;家长没能接送的,我就会负责送回去。于是我经常开小灵鹿穿梭在古来和新山地区,发觉其实二十六哩,乡镇生活虽然质朴,但带有很深的文化底蕴,是一个好山好水,值得永远停留的地方。
后来我负责三年的夜间部业务,每周有三天晚上,超过十点才回到家。一开始回家的路并没有街灯,从古来开往二十六哩的整条路非常昏暗,尤其经过磁砖厂附近的“死亡弯”,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直到2009年,整条往二十六哩的路的街灯终於亮了起来,路也拓宽成两条,我就在点点橙灯守护下,和其他二十六哩人一样,安安稳稳回到自己的家。
同年9月,我离开了二十六哩,前往台湾深造。间中几年回马来西亚,都住在兄长古来的家。后来回国后,我也因为改住古来和新山,二十六哩也渐渐较少回去了。当母亲还在世,偶尔我会载她回去二十六哩,让她看看那房子——即使没有人住,也是她心灵的归宿。她总得回去扫地,看看房子的一切好不好。而母亲中风后,除了新年回去给叔伯姑姑拜年外,或者因公务带国内外朋友参访之外,或因大选投票,我平时回二十六哩的次数,就更少了。
这几年,我感觉二十六哩一直在改变,最主要的改变是艺文活动的入驻。对于所有付出的人,作为一位在此乡此土长大的人,我对他们的付出是无比赞赏,也心怀感激。我想,书法活动在二十六哩耕耘了多年,以此作为二十六哩艺文活动的基础,再适合不过了。街上后巷虽然经过了美化,但那些美化的内容,是否保留了二十六哩原来的风貌?周遭的店面比过往热闹,各种美食也不断增加,是否有一些突兀的元素?
但反过来说,保留原来的风貌,不随着时光流转而变化,就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吗?
说来惭愧,我也离开二十六哩好些年了,说的比做的永远容易。似乎有某种“社区脐带”,默默地在滋养我,成为保留在我身上的“印记”。这些养分,在许多时候,如类似“原生家庭”——我私自称它作“原生社区”,在不经意时,对我有着深深浅浅的影响。
比如说这些年我写作,会不经意写到家庭和二十六哩给我的记忆,不是单用“生活经验”来作为一种概括就足够的。父亲是可可农民,采集果肉后,会在老家门前用木耙将果肉推开曝晒。“蚊虱”(mūn sǔt)飞来、装袋去售卖的过程,还有那果肉曝晒后的酸味,至今仍旧非常清晰。那种农民的勤奋,珍惜食物、果肉的价值观,还有对待土地、家庭和财产的态度,包括个人以及和周遭其他人的互动、生活观,都或多或少的对自己有所影响。日后,我探寻了长安村开垦的故事,还有那些日常新村的场景、气氛与景色等,这些都有意无意之间进入了我的笔尖。
又比如说饮食,那种印记也有迹可寻。很奇怪的,你知道二十六哩的擂茶好吃,你在吃其他地方的擂茶,如果味道不一致的话,就会感到有点不自在、不过瘾。又或者,在买点心时,如果看到“形似神不似”的“芒光糕”,也会不自觉的买来,过过“菜粄”干瘾。又有时候,在别的地方看见洪仙大帝庙,会不禁想到二十六哩庙里那两尊一大一小的金身。最大的差异往往在于——二十六哩的洪仙大帝总是带着微笑在凝视眼前的自己,其他的则不一定。大帝彷佛每次会对我这种回乡祭拜的游子笑说:“弟子你转来了?分𠊎看看你好么?”
时代在往前,社区营造和文化资产维护的意识日趋增强,二十六哩还有什么值得挖掘或深耕的,就让在地的“局内人”思考和创造吧。我个人小小的期待,是二十六哩持续腾飞,不光是镇民日子越过越好,而是将现有小镇风情,或客家文化为主的基底(包括语言),得以进一步提炼,传承给下一代。
客家菜粄。 |
后巷里有客家方言谐语。 |
文末分享一件我在二十六的小事。我记得有一次国庆日,二十六哩有“艺起来”活动,我取车准备从洪仙宫戏台附近离开;因为路窄,迎面而来的骑摩托少年,没带盔帽,就挡在我面前跟我僵持,好像路是他家的,要我后退。
他劈头就问我“你哪里来的”?当我用河婆音问回他是“你么人个赖(儿子)?你爱做么个?”,他才觉得不好意思,好像错问人了一样,掉头让出一条路让我通过。那少年就好像印记中,许多二十六哩长大的我们吧!时光匆匆,“乡音无改”、“鬓毛已衰”,“客从何处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完)
(读上一篇)
(*感谢益启为P320供稿,分享他记忆中的80、90年代沙威。益启生于1982年,在沙威度过童年和青春期,目前他是南方教育机构总监。益启笔耕不辍,曾获台湾桐花文学奖、全球华文文学星云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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